在電影上映前,我一直很愛泡在電影版中去尋找賽德克巴萊的任何討論串。上映後,我反而忘記要去電影版了。一來,當時剛好遇上論文難產期(雖然現在是生到一半,小孩子頭都出來卻卡住了)二來,多多少少是希望抱著「自己」的主觀意識去看這部片。

 

 

我不是主修台灣史,雖然我寫過一篇以霧社公學校為主題的學期報告(不過寫的非常之差),但我對台灣的歷史──不管是四百年前、或者是父母輩所經歷過的那段時間──仍然都只存在著一種懵懵懂懂的記憶。但我還是很有勇氣的進去電影院了。

 

 

我想我的台灣歷史知識,並沒有比別人多多少。

 

 

而我也贊同,看這部片的人需要一點事前功課,或者是事後反省。

 

 

然後我驚訝──卻又不驚訝的──發現,明明就是台灣人拍出來的台灣土地上發生的故事,我卻對內容不熟悉的,簡直像在看外國片。或許──就算是去看阿凡達,我們也許對潘多拉星球的生命意識的認識,還遠遠多於我們對賽德克人的認識。

 

 

在影評版,我看到很多人都在批評魏德聖沒有把細節,例如賽德克人出草的意義、Gaya的意義透過情節展現出來,甚至簡化抗爭的意義、專注呈現塞德克人屠殺無辜的日本老弱婦孺的畫面呈現。

 

 

確實,必須承認的是,「講解」的鏡頭很少。在電影院裡兩個小時半,出來之後我沉默了很久,因為充斥在我腦中的畫面有一半以上都是人頭橫飛、血液四濺的影像。關於解釋為什麼賽德克人婚禮上要跳舞、被強迫伐木時要跳舞、要喝酒、出過草後為什麼還能大言不慚的對受害(以現在的話來說)部落的人說:「讓我們當好朋友吧。」、Gaya的意識、日本人到底壓迫了什麼?(我相信很多人沒搞懂)而賽德克人到底在抗爭什麼?莫那魯道他奶奶的到底是不是英雄?導演的歷史解釋是什麼?

 

 

很多人提出了很多問題,但所有人都有一個共識:「這部電影根本沒有解釋任何東西。」

 

 

當然,賽德克巴萊沒有解釋任何東西。

 

 

因為一部電影、一本小說、甚至一個fantasy,都不會是研究室裡的實驗紀錄。魏德聖不是在寫論文。他不必要,也不能用鏡頭一格一格的去解釋婚禮舞蹈的意義,為何是丈夫在妻子面前站著跳舞,而妻子必須坐在地上雙手摀住耳朵搖頭,其他人在新婚夫妻周圍呼嘯著跳舞;而賽德克人為什麼要邊砍樹邊跳舞、為什麼巴萬要那麼努力爭取被認可勇敢的資格、那麼羨慕莫那魯道是英雄、紋面和紅格的服裝、灰格的服裝分別又代表了什麼意義、為什麼莫那魯道要在日本人傾倒祖靈屋中的髑顱頭時憤然發難。同時,他也不能用五分鐘的時間,派一個旁白解說員口條清晰的說清楚Gaya的重要性、日本人到底造成多少破壞、破壞程度達到幾個百分比──就像阿凡達裡的公主花了一小段時間,對男主角解釋聖樹的重要性和納美人殺生的規矩。而莫那魯道究竟是不是英雄(還是掛上了個金光閃閃抗日招牌的國民英雄)?

 

 

這是一部電影,不是一本論說文。

 

 

那些導演沒有平鋪直敘、毫無情趣直接攤展在觀眾眼前的東西,都應該是在底下觀影的人應該事先內建好檔案的。所以我才在一開始就說,我很驚訝,卻又不很驚訝,我竟然會覺得賽德克巴萊像是一部外國片。所以我從小到大,到底學了什麼歷史啊?對大多數人而言,在看過這四小時以上的電影之前,對霧社事件的記憶究竟是什麼?不管是泰雅族部份耆老認定的莫那非英雄、還是莫那真抗日,如果我們自己都不瞭解事件了,又憑什麼逼迫導演給我們一個「歷史解釋」?

 

 

然後,再來憤愾導演竟然狡猾的不直說他的歷史立場。

 

 

再來憤愾的、惋惜的、嘲笑的說這部片不夠精緻,展現的細節不夠多。

 

 

所以到底為什麼魏德聖不解釋這部片,我不知道。但我在思考,或許他能說的、他想說的,都已經在這部片裡面表達出來了,透過畫面、透過對話、透過演員的肢體和表情,一再的剝出謎團的線索。而所謂「被忽漏的細節」,說不定正是被掩蓋在許多東西之下──像是我們那些年,被模糊化的歷史課;或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類的生活──而隱微不顯、令人難以瞬間逮住,慢慢咀嚼。

 

 

電影、小說、文學、故事、漫畫,都不會是實驗紀錄。或許它可能會因為任何原因,而顯得扭曲、省略了一些細節,但它終究不會也不可能是「第一次做菜就上手」一樣的紀錄手冊。在使勁的批評導演之前,我們何不想想自己對於這段歷史的歷史解釋,是什麼?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hsl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