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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誓
 
 
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于牧野, 作牧誓。
 
 
時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 西土之人。」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 庸、蜀、羌、髳、微、盧、彭 、濮 、人,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
 
 
王 曰 :「古人有 言 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荅,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姦宄于商邑。
 
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勖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爾所弗勖,其于爾躬有戮!」
 
 
  
 
 
 
那一年的天有異象,他靠在紅欄上,微笑著面對萬丈朝陽。
 
 
鹿台……鹿台……他的朝歌城啊,從祖先手中繼承而來的古都。
 
 
『辛,日昇日落之處,都是你的。』父親曾經如此驕傲的在城壘上,指畫半圓,落日將他的身影拖的很長、很長。
 
 
『辛,要好好治理我們的國。』母親曾經如此認真的在朝堂上,壓著他的肩頭,燭影將她的臉龐遮去半邊,陰影在晃動。
 
 
『辛,要繼承殷的王位只有你。』兄長曾經如此淡漠的對他說,而後佯狂裝癲。
 
 
『辛,我們是殷。』他的太傅曾經震怒的這麼說,而後帶著寶器遠遁西方。
 
 
『辛!這算什麼?』只有他,會捏著他的衣領,質問他。
 
 
他又笑了。
 
 
後人會怎麼說他,他已經無力去想。靠著紅欄的手握不住酒瓶,也同樣握不住那雙曾經希望不再放開的手。
 
 
朝陽東昇,昧爽的好天氣。
 
 
濕露在空中,西方一片光亮。
 
 
「為什麼要讓他逃走?」
 
 
他的女將在後方問。冷靜且憤怒。
 
 
「妲己,今天天氣真好。」
 
 
他只是笑了笑,有些貪婪的看著東方的朝陽。
 
 
女將握緊了手中的那把劍,終於變了聲調。
 
 
「為什麼要讓他逃走?」
 
 
固執的追問著那很久以前就縈繞在她心裡的困惑,固執的,刺傷了他的心。
 
 
在很久的從前,也曾經有個人這麼固執的提著他的領子,問為什麼。
 
 
「我們是殷。」
 
 
他憑欄,晨風獵獵,衣袍翻飛。
 
 
「我們是殷,所以,我是殷王。」
 
 
晨光將他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那時,征戰鬼方的那時,妳曾想起什麼?」
 
 
女將呆愣很久,他知道她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他還是笑,對著晨光閉起眼睛。
 
 
然而他的血液再也無法升溫。
 
 
「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姬昌的心情、伯邑考說過的東西,還有……他的笑。」
 
 
他低喃,那人的一舉手一投足,刻印在心中早已無法抹滅。
 
 
啟,微子啟,後人一定是這麼稱呼他的吧,因為母親生他的時候還不是皇后,所以他們的身分差如雲泥。
 
 
可是,他曾來記不得這些;他只記得,他是他的哥哥,重要性超越一切存在的哥哥。
 
 
所以,他想要達成啟的一切願望。
 
 
讓殷改變吧。
 
 
啟是這麼說的,於是他這麼做。
 
 
向東方、向北方發動戰爭,向老臣、向陳痾發動改變,他進用了四岳們不齒的卑賤人們、他修改了傳統的刑律、他大力徵召治下的貢賦、他……默酗F西方的興起,在啟逃往了西方之後。
 
 
他一直都知道的,啟從來不曾對他用過心。
 
 
可是無法死心。
 
 
「伯邑考說我太會夢想。」
 
 
他鬆手,指節中另一瓶陳酒摔落。
 
 
「可是我終究實現了這個夢想。」
 
 
他笑,苦笑,脣齒乾澀。
 
 
「他們都走了。」
 
 
「但我還在。」
 
 
女將抗聲,換來他的輕笑。
 
 
「我知道我從來留不住誰。」
 
 
他們都走了。
 
 
啟、太傅、姬昌、伯邑考、呂尚、四岳。
 
 
人才一個又一個的被他送去西方。
 
 
從比干死了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風並不是吹向殷的這邊。
 
 
但也野L知道的更早……在伯邑考帶著那一身的現實和從容出現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的侷限。
 
 
於是他變了,他不再對東方、北方用心,他不再試圖從朝堂除去陳痾、他想試著和西方合作。
 
 
飛蛾撲火,他知道。
 
 
「對不起……讓妳要背負惡名。」
 
 
早先長河底下暗流湧動的細微變化轉向了。
 
 
西方閃耀起一片比朝陽更璀璨的光芒。
 
 
他握緊了欄杆,覺得有些空虛的滿足。
 
 
「有人在哭。」
 
 
他側頭,臉上漾著稚氣的微笑。
 
 
女將像失去鬥志的雞,垮著雙肩,哭泣。
 
 
「這樣很好,所以不要哭了。」
 
 
雲彩飛速的流過天邊,朝露蒸騰成霧氣,虹芒掩映,在西方的平野上流蕩。
 
 
「他會記得這片江山,從我手中失去;而人們也不再哭泣。」
 
 
如果說他關心百姓,毋寧說他是為了看見啟的笑容。
 
 
百姓笑了,啟就會笑,而他也會笑。
 
 
所以不用去想為什麼而笑,又是用何種方法發笑。
 
 
只要還能笑,就好了。
 
 
欄杆下殷的兵器在移動。
 
 
「風好涼。」
 
 
他依然背對著西方。
 
 
欄杆下的潮流變的複雜。
 
 
漸昇至頂的太陽將他的身影拖的很長、很長。
 
 
他看見城門開了。
 
 
火也起了。
 
 
「妳該走了。」
 
 
「不!」女將再次握緊劍柄,質拗的瞪著他。
 
 
他輕輕笑了兩聲。
 
 
「也好,我想喝酒……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那人--西方的年輕人兒啊--請你務必將世界帶向新的方向。』
 
 
伯邑考不能完成的願望、他的遺憾,都必須交付給後來的人們了。
 
 
「至少,我握住了你的夢想。這就夠了。」
 
 
女將斟起一杯碧綠的酒,他接過。
 
 
甲子日,週而復始,萬象更新。
 
 
烈焰絕天。
 
 
他的身影在火中,映照的很長、很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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