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一個莊園的主人應該要受到尊敬。實際上,大部分的莊園主人是否受到所轄佃農們的尊敬就不得而知了,所以當理論與實際有所差距時,往往也不太需要驚訝。至少必須視情況來看這個莊園主要的只是普通的、表面上的、有關租稅與賦役上的尊敬即可,還是他貪心的想要連人心也一起囊括進來。奧倫治蹲在莊園宅邸後頭,老園丁特地開墾出來的菜園子裡,一手托著下巴一邊這麼想。他倒不是很在意誰尊敬?尊敬誰?這種頗費腦筋的事情,畢竟半年前他也不過是和宅邸外面那群農忙時就拿著鐮刀、農閒時就和城堡裡醉鬼、廚工、女侍、侍從、樂師、鐵匠、燒陶的技師、流浪武士和破戒僧們混在一起的乞丐而已。但他在想,究竟這個莊園宅邸裡的人是怎麼了?


  奧倫治在泥地上用乾樹枝劃下第二道痕跡,標示他想到的第二個問題:理論上,一個好的莊園主人必須負責莊園裡所有佃農的溫飽,但實際上莊園主們光應付自己的奢侈開銷就來不及了。所以一個正常的、常態的、所有人都知道的莊園主的倉庫,應該是堆滿了只有莊園主可以享用的、從莊園裡搜刮來的麥子、橄欖、萵苣、葡萄酒和珍貴的燻肉才對。如果這些東西在莊園主的餐桌以外的地方被看見,那麼除了老鼠之外,那個莊園主的廚子和管家恐怕也要遭殃了。


  於是奧倫治在泥地上劃下第三道痕跡,抹抹因為想起那些燻肉和美酒而流出的口水,認真的想:這個宅邸的管家是怎麼了?他從來沒看過有哪個莊園的管家,可以毫不猶豫、沒有遲疑的打開莊園的倉庫,決不吝嗇的搬出各種東西送給前來莊園宅邸尋求資助的人。

奧倫治隨手把乾樹枝放進嘴裡咬兩下,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事。某個看起來腦子可能有問題,嚷嚷著「思古之幽情」──此幽情或彼幽情之差異,奧倫治想似乎並沒有什麼差別──決意沿著因費勒古河改道而沒落的商隊古道進行探險的陌生男人,在晨光剛剛撒下的時刻出現,用他痛苦又疲倦的聲調敲開了莊園大門,然後成功的向莊園管家史華茲欺詐了一塊奧倫治垂涎很久、從來沒機會吃到、泛著細微酒香的艾帕歇絲乳酪──沒錯!那是詐欺!而且是使用了極端無恥的態度、非常非常的令人髮指的罪惡行為,應該為此下地獄的行徑!奧倫治嘎吱嘎吱的咬著乾樹枝,後悔的想:要不是他根本沒想到這個莊園裡竟然還藏了這麼一塊美食,哪裡輪的到那個無恥又下流的假紳士了。


  擦乾後悔的眼淚,奧倫治氣哼哼的劃下第四道土痕,身旁突然傳來神出鬼沒的警備隊長瑞道的說話聲:「那好吃嗎?」


  來此三週,總算適應了瑞道總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行徑的奧倫治瞪他一眼,沒好氣地反問:「你試試?」


  瑞道默默遞出手裡顯然是剛出爐、泛著熱氣、足以媲美門閂硬度的長條麵包,奧倫治立刻認輸。


  「好吃、好吃的不得了。」


  瑞道默默的收回麵包,點點頭,然後試著咬一口。奧倫治滿懷期待的看著瑞道,但對方卻毫無反應,面無表情的奮鬥了喝掉一杯紅酒的時間,才終於咬下第一口。奧倫治忽然覺得自己的每日三餐只有黏稠的像是漿糊一樣的燕麥粥這件事實在是太令人感激了。


  他嘆了口氣,扔下樹枝,一屁股坐下。瑞道咯吱咯吱的咬著麵包,含糊不清的警告他:「湯瑪森會生氣的。你坐在他的菜園子裡。」


  奧倫治揮揮手,不是很在意:「湯瑪森去山的那一頭了,不在不在。」


  不過究竟是山的哪一頭奧倫治也不清楚,他只是誠實的轉述此地居民的慣常用語罷了。他看著眼前園丁湯瑪森為了將自己從宅邸廚子那可怕的廚藝中拯救出來,而堅持開闢的菜園,忽然覺得很憂鬱。半年前他根本想像不到自己的人生竟然轉了一個這麼大的彎,三週前的他也根本想不到自己的胃要受如此可怕的虐待。奧倫治鬱悶地問警備隊長:「只是偷……借一點點捲心菜,或者一枚雞蛋……湯瑪森應該不介意吧?」


  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瑞道用充滿理解與同情的神色對奧倫治點點頭,與第二口麵包奮鬥完後,才慢條斯理的回答:「衷心的建議你找史華茲會好一些。」


  奧倫治都要哭了:「找史華茲他只會建議我去找法蘭克福特!」然後他就會看見老廚子法蘭克福特先生扒在廚房的門框上,一邊顫抖一邊眼泛淚光地小聲問他:『請、請問我我、是不是、是不是做、做錯了什麼呢?您、您不喜歡嗎?我、我……』


  瑞道再次用充滿理解與同情的表情,莊嚴地遞出長條麵包。


  「……我去找史華茲。」黏稠的燕麥粥感覺會比門閂麵包好吃一些。奧倫治站起身拍拍膝蓋,忽然想起早上的慘案,於是心情就更加沈重了。他憂鬱的望了瑞道一眼,對方回以一個安慰的眼神。


  「那位先生已經離開了。」但很快又重重擊傷了奧倫治脆弱的心靈。他說:「史華茲將剩下的所有艾帕歇絲乳酪和一瓶12年份的戈瓦聖廷騎士葡萄酒,還有一些磨坊裡的艾瑪親手烘烤的小圓餅乾送給那位先生當作旅途中的餐點。你知道,法蘭克福特的廚藝通常會嚇壞不少客人。」


  「……」


  可憐的奧倫治,他幾乎要不能走路了。他連滾帶爬的急忙衝回宅邸大廳,正好遇上送走客人,剛剛返回宅邸的管家史華茲。後者驚訝的看著滿臉傷心欲絕的奧倫治,遲鈍的問他:「您生病了嗎?」


  「艾、艾帕歇絲乳酪!戈瓦聖廷騎士!圓餅乾!」


  宅邸管家舉起右手,輕輕擊額,笑道:「您說那些嗎?承蒙您的慷慨,都已經送出去了。那位先生真是位懂得享受美食和生活的紳士,和他談過之後,我對食物搭配和飲食禁忌這方面的知識又增加了許多呢。」


  奧倫治才不管什麼搭配和禁忌,他只覺得一陣暈眩,想到連圓餅乾都淪陷了,該不會倉庫深處的風乾栗子、帕爾瑪火腿都被送出去了吧?他顫巍巍的揪住管家的衣角,仰望著史華茲:「栗子、帕爾瑪火腿……?」


  管家一愣,卻不是奧倫治期待的「都提到了,那就拿出來作午餐吧」,而是瞬間頓悟的張大了眼睛,感覺頗為可惜的低喊道:「我真是太失禮了!竟然只為客人準備了乳酪與酒,卻沒準備可以搭配乳酪的肉食!您等等,我想那位尊貴的客人應該還沒走遠,不用太多時間就能追上他的。」


  「我、我不是!喂!」


  說到做到的管家勇猛的轉身穿過宅邸廊道,推開倉庫大門,在奧倫治後悔不及的喊叫聲中找出了栗子與火腿,但很快就為難的說:「這樣的數量……不是接待客人的禮貌。」


  「呼、呼……那、那就給我……」


  「那就給我吧,我家正好還少了一點火腿!」


  和奧倫治同時出聲的是莊園裡的農戶主婦魏絲,顯然是早就等在鄰近倉庫的廚房裡頭,如果史華茲沒有恰好出現在倉庫,恐怕她就要自行動手打開倉庫門拿走裡頭儲存的食物了。然而絕望的奧倫治發現,無論史華茲有沒有出現,都不影響魏絲的行動,頂多只是讓魏絲的行為就地合法化罷了。


  沒多久,甚至不必喝掉一加侖啤酒的時間,栗子與火腿的擁有權便順利完成轉移了。奧倫治無力的謝絕了躲在門後、怯生生的遞出蝴蝶結油炸餅的法蘭克福特先生,懊惱的想:『與其把倉庫改設在自己的房間,不如我以後就睡在倉庫吧!』


  「真是太感謝你了史華茲,要不是今年栗子結的太少,我就不用來找你拿啦!」


  『……那是不可能的。妳只會來找史華茲拿別的食物。』奧倫治心想。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是嗎?去年冬天的大火毀損了一半以上的東邊林地,我也正在煩惱不久後的常青樹節布丁該怎麼辦呢。許多裝飾用的漿果都只在那裡才找得到,」說完,史華茲嘆了一口氣:「要不是那場大火……」


  「放心,總會有辦法的!」魏絲很是樂觀,一邊大笑一邊用力拍著史華茲的肩膀,「老實說,大家也都完全不期待法蘭克福特做的常青樹布丁,那些野莓叢都燒掉了說不定還是好事咧!」


  魏絲說到這,門板後立刻傳出一陣嗚咽聲。奧倫治看看自己的手,不知道是該伸過去拍法蘭克福特的肩膀表示安慰,還是撿起掉在地上的蝴蝶結油炸餅。如此掙扎良久,最後他終於長長的一嘆氣,撿起油炸餅拍去灰塵,塞進自己的嘴巴裡──還、還是很好吃的……吧。


  「總之也不用太擔心,我昨天還聽我家小子說東邊──最東邊,過了橡樹籬笆、再過去,在老常青樹的右邊,最靠近河岸那裡,就是那間野狼屋那裡,這幾年也長了不少小灌木,說不定會有你要的果子。」


  「野狼屋?」史華茲露出驚訝的表情,「可是那裡不是什麼都沒有嗎?就算有果樹,8年前也被砍除乾淨了不是嗎?」


  「哎呀,不管,誰知道呢。反正我就是聽我家小子這麼說過。8年前砍光了,現在又長回來了不行?反正都差不多,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啊,去的時候順便幫我家小子把他那顆皮球帶回來,說到那顆皮球就讓我生氣,不就是牛皮而已嘛!亨特得意什麼!以為他銷皮的手藝好得很嗎?嘿!叫他去死吧!他是沒看見亞格神父的皮鞋嗎!那才叫手藝!讓亨特下地獄吧!我寧願吃下一百個法蘭克福特的常青樹布丁也不願意看到他的手藝!」


  『可憐的法蘭克福特。』奧倫治聽見廚房裡頭老廚師的抽噎聲更大了。他默默的目送走再三叮嚀史華茲一定要把「珍貴的皮球」撿回來給她的魏絲,忽然很佩服史華茲。


  「你天天跟魏──這樣的人相處嗎?」


  史華茲困惑的反問:「您是問我是不是本地人嗎?」


  「算、算是吧。」


  管家親切的笑了:「肯定是三週前我沒有向您介紹清楚。請容我有機會向您說明清楚,以補救如此可怕的疏失。是的。我是世代服務於奧瑞爾登伯爵所領有之奧瑞爾登─費勒史汀莊園宅邸的管家之子。我的父親、祖父、曾祖父以及許多祖先都以世代擔任費勒史汀莊園宅邸之管家為此生最榮耀之事。」


  看史華茲如此鄭重其事的自我介紹,奧倫治的反應是先摸摸自己的嘴角,確認沒有露出任何不該有的笑容後,才用同樣鄭重的語氣回應:「您真是我所見過,最不一樣的管家。這裡的人,也真是我所見過,最……奇特的人們。」


  「感謝您的讚美。歷代的費勒史汀莊園管家們也都會以能夠為您服務而感到光榮。相信莊園裡的所有人也都這麼想。」


  『這可不一定……』


  不過奧倫治聰明的嚥下了這句話,他搓搓眉心,決定放棄手中的油炸餅和對老廚子的關心。

 

 

  「感謝您的讚美。歷代的費勒史汀莊園管家們也都會以能夠為您服務而感到光榮。相信莊園裡的所有人也都這麼想。」


  『這可不一定……』


  不過奧倫治聰明的嚥下了這句話,他搓搓眉心,決定放棄手中的油炸餅和對老廚子的關心。


  「你在忙嗎?」


  「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隨時聽候您的差遣。」


  「呃,不,沒事。我只是想問你需不需要幫忙,像是打掃之類的。」


  年輕的管家有些為難,他嚴肅的說:「您不需要如此。身為一個管家,要做的事裡絕對沒有包含讓您親自參與僕人的工作這一項。那樣不但失禮,而且還是對管家失職的嚴重譴責。」


  「……抱歉,我沒有那種意思。」他只是對周遭沒人叫他做事感到有點不習慣罷了。


  史華茲接著又說:「您不必為自己的失言向我道歉,並且我也必須請求您原諒我方才的無禮。可是您知道的,這份宅邸管家的職務對我而言非常重要。雖然它看起來並不重要,不管是身份,或是各種層面的意義,都遠遠比不上您出身的奧瑞爾登大莊園最低下的僕役。但您知道,世襲的榮耀遠遠勝過一切。」


  奧倫治趕緊打斷史華茲的話:「你說的沒錯!當然!我要收回我剛剛的話!你是最棒的管家,不應該受到各種形式上的──形式上的──或是實際上的──那個,嗯……挨罵?啊!──責罵、責備,對,就是責備。總之,你是個好管家。」


  史華茲總算鬆開眉頭了,奧倫治鬆了一口氣,不自主地揉起了自己的眉心。他看著神色雖然嚴肅,但心情應該恢復愉悅的管家一眼,繼續試探地說道:「不過……呃,我很無聊。你能夠給我一點什麼建議嗎?」


  這個問題難倒管家了。他沉吟一會,提出了他的第一個建議:「雖然費勒史汀莊園已經沒落許久,不再需要大量處理各種領地往來文件,不過或許您可以到書房看一看悠久歷史所累積下來的各種文件?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為您朗誦部份的書信。」


  奧倫治馬上頭痛的呻吟:「我討厭文字。」他在破戒僧那裡得到的教訓已經夠多了。


  「那麼,或許您願意檢視宅邸、清查您所擁有的各式財產?我會讓葉德琳、法蘭克福特和瑞道馬上準備好。」


  「……」清查和文字一樣痛苦又麻煩,再說他也不覺得清查過後,這個莊園宅邸從前所擁有過的各種財寶、毛皮、武器或者象徵莊園主身份的各種器具會突然出現。奧倫治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鬱悶地說:「我還是出去晃一晃好了。」


  「這是個非常好的提議。」


  「……」


  奧倫治想問史華茲能不能不要這麼迅速的回應,這讓他有點傷心。但管家並沒感受到奧倫治的心情,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容我冒犯,您居住在此處的時間還不夠長到足以欣賞完費勒史汀莊園的各式美景,如果您願意的話,我會向您推薦北方的牧羊高地和莊園宅邸之下,費勒古河岸邊的舊碼頭。牧羊高地是費勒史汀莊園最高之處,從那裡不只能夠俯視莊園的全景,也能夠眺望北方安勒斯莊園的葡萄園。如果天氣晴朗,甚至能夠見到安勒斯侯爵的美麗城堡在日光下發光的美景。而費勒古河岸的舊碼頭那裡曾經是費勒史汀莊園輝煌時代的象徵,許多商旅的船隻曾為那裡帶來許多的裝飾。雖然如今已多半消失,但如稍早前離開的齊伍德先生所說,您可以帶著畫室裡描繪了當時盛況的畫作,親自到碼頭邊懷想當時的美麗。」


  「……沒有更好的建議了嗎?」


  「如果您覺得畫作和懷想並不足以滿足您的想像,那麼我會建議您先去邀請酒館的妮娜。或許她能夠用魯特琴為您仔細述說費勒史汀莊園令人憂傷的過往。」


  如果要找吟遊詩人來伴奏,那他寧願自己去舊碼頭邊「幽情」。奧倫治鄭重的感謝了一番史華茲給了他許多好建議,然後無法拒絕的收下了法蘭克福特從門後遞來的一籃石頭三明治,在史華茲的目送下離開莊園宅邸。


  宅邸離舊碼頭有一點距離,途中奧倫治經過陰森森的木造旅館、乏人整理而以雜草為冠的缺臉雕像、被改造成豬圈的貨幣行、屋頂如蜂巢般漏光的商行倉庫和住滿準備過冬羊群的小聖徒會堂。最後在走到依靠碼頭建立起來的村子中心廣場休息時,他決定把手中的三明治送給酒鬼桑德森。


  「這怎麼好意思呢──」


  桑德森根本沒搞清楚三明治是哪裡來的,不過就算他搞清楚三明治是法蘭克福特的精心傑作,根據奧倫治三週以來的觀察,從沒酒醒過的桑德森也肯定不會介意那可怕的味道。


  「既然收下了就別客氣了──」


  「你人真好──」


  奧倫治覺得自己應該要毫無愧疚的收下這句讚美。他笑呵呵的拍拍身旁座位,問桑德森:「昨天說的故事再跟我說一遍吧?那個森林裡的狼的故事,你昨天還沒說完就睡著了。」


  「狼?哪個狼?我不記得了!」


  「森林裡的狼啊!眼睛有兩個拳頭大、三肘長的嘴巴比草叉還尖!晚上看得時候眼睛會有綠色火光,從嘴裡吐出黑煙的狼。你昨天說那隻狼300年前出生在老鷹峽谷最裡面、最裡面,有地獄火的水池裡出生之後,終於吃滿了1000個掉落在峽谷裡面的嬰兒,在30年前飛出來找不乖的小孩的那個故事!」


  「那個故事?你不是說完了嗎?」


  「……那是你跟我說的。」


  「是嗎?我不記得了呵呵。」


  「你跟我說那隻狼的翅膀有這麼大──」奧倫治認真的張開雙臂比劃,「最喜歡在常青樹祭典的半夜飛到每一家的煙囪上,如果這家有不乖的小孩的味道牠就會鑽進去一口吃了那個小孩,可是如果這家的小孩是個乖孩子,那牠就會送他一顆狼牙或是一片羽毛。我說我才不信……」


  「那是當然的啊,」桑德森咕嘟喝下一口酒,笑得慈祥極了:「我才不相信有狼可以飛天咧。」


  「……」


  「你該不會相信了吧?」


  「……因為你說你有個妹妹在常青樹祭典當天,送餅乾給住在森林裡的奶奶的時候,因為路上把餅乾和酒打翻在飛天狼的身上,還不小心踩到了狼尾巴,跌倒的時候又不小心把狼尾巴上的毛拔了一大把下來,結果就被飛天狼給吃掉了。可是因為你妹妹是釀酒廠的女兒,所以飛天狼馬上就醉倒睡著了,害你妹妹沒有辦法從牠閉起來的嘴巴裡爬出來,只好用力敲狼的肚子。就在晚餐時間快要到了,媽媽要生氣了的時候,剛好有個穿著甜菜殼盔甲、一邊走一邊在地上撒麵包屑記路的路癡武士經過,聽見你妹妹的聲音,就把橘子醬做成的刀拿出來──然後呢?」


  「喔喔喔喔,對啊然後呢?」


  「那不是你妹妹嗎?」奧倫治瞪大了眼睛,可是桑德森完全沒看見。


  「那是我妹妹嗎?」


  「昨天跟我說故事的人不是你嗎?」


  「我不知道耶呵呵,可能你在做夢。」


  「……快點把結局交出來!橘子醬的刀!橘子醬的刀怎麼了?」


  「被吃掉了。」


  正當奧倫治差點揪住桑德森脖子用力搖晃時,桑德森背後傳出了妮娜的聲音。酒館老闆娘妮娜一巴掌拍暈了在醒醉邊緣間掙扎的桑德森,習慣性的嘆了口氣。


  「你唷……該不會全部相信了這傢伙的鬼話吧?」


  「其、其實也沒有啦……」


  奧倫治縮起脖子,招來妮娜好笑的一眼。


  「這傢伙從早到晚每天都用試喝新酒的名義把自己弄的醉醺醺的,他說什麼哪能信。醉了就喜歡拿別人的名字開玩笑,亂編故事。你才剛來,大概沒聽過亞格神父告誡過他的事。聽說像喬治這樣胡說八道的樣子,在外面的領地可是要上絞刑架的。你如果喜歡聽故事,不如去找亞格神父,他每個佈道日都會說很多,比你聽這醉鬼說得要好的多了。」妮娜拍去手上的灰塵,倒拖住喬治.桑德森的衣領,「雖然無聊多了。」

 

  「……」


  「倒是,你在這裡幹嘛?宅邸裡不需要你嗎?」


  雖然不需要,但也不用這麼直接地說出來啊。奧倫治尷尬的點頭,說:「史華茲不讓我幫忙他。」


  妮娜很快就領悟了史華茲拒絕的理由。她並不對此提出什麼意見,只聳聳肩,同意了史華茲的決定。


  「那你肯定很無聊。」


  「不過他建議我去舊碼頭看看,還告訴我可以來聽妳的魯特琴。」


  妮娜對此建議的反應是誇張的大笑了。


  「喂喂,史華茲在想什麼啊。他以為我有辦法像喬治一樣嗎?」


  「可能他覺得你們是一家人……」


  酒館老闆娘笑著搖頭:「我才沒有喬治這樣滿嘴放羊的天賦,而且史華茲才沒這麼好心。」


  「咦?」


  「你一定沒聽過我彈琴吧?」


  奧倫治乖順的點頭,看見妮娜嘴角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呢,通常會先跟人收點費用,費用不高,一先士就夠了。不過通常會僱用我彈琴的人通常都不是為了聽愉快的音樂。你應該從來沒聽過有人在葬禮上演奏《小狗追逐著尾巴》這種音樂的吧?」酒館老闆娘完全無視奧倫治表情一瞬間僵硬的模樣,得意的說:「不過那還不是我最擅長的曲子。《安魂聖歌》、《弔祭日》、《聖堂讚歌》和《奇異恩典》我也都很擅長唷。要聽看看嗎?看在你的份上,免費彈一首給你怎麼樣?可以自選曲喔。」


  「……不、不用了。」


  奧倫治這時候覺得,原來史華茲也不是個好人啊。他抖了兩抖,對上妮娜臉上「真可惜」的表情,悄悄的屁股挪後了一點位置。


  「我第一次被人拒絕呢。」


  「對、對不起。」


  「沒關係,我原諒你。」她倒是很大方,揮揮手並不在意,反而好奇的問道:「那你接下來要往哪去?舊碼頭嗎?」


  奧倫治誠實的搖頭了:「沒有。我沒打算去。也許聽完桑德森的故事後,在太陽下山前,試試看往莊園的邊境能走多遠。」


  「好無聊的計畫。」


  「對不起。」


  奧倫治的反應讓妮娜又笑了,她眨眨眼睛,從圍裙口袋裡掏出一小口袋的啤酒遞給他。


  「帶上這個你會不無聊一點。」


  「咦?」


  「放心,費用我會跟史華茲收取的。」


  「呃。我還不想被史華茲……」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真是個有趣的小子。放心吧,免費的,看在老法蘭克福特的三明治份上。對了,如果你真的很無聊──可以往東邊過去看看。那裡從很久以前,有個老人被野狼咬死之後,就再也沒人敢往那邊跑了。你似乎很喜歡野狼,」她指指奧倫治露在胸前,只墜了一顆鈍狼牙的皮鍊,「那裡肯定還有野狼的腳印。偉大的獵人啊,你準備好要出發了嗎?即使會葬身在狼腹下,勇敢的武士依舊馬蹄聲噠噠,獵狗們勇猛而又不知疲倦的追索著狼跡,在下雪的日子裡,向曠野裡綠眼睛的惡魔吹響帶來榮耀的號角!」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hsl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