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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語有句話,叫做「愛到卡慘死」。
                                        
                                        
你常常會想,傳統語言難道不就是一部百科全書,一語道盡萬千苦楚,卻不能做出任何的抵抗和反對。
                                        
                                        
於是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你的手上還是會拎著廣東粥去敲女宿的門,在乍暖還寒的十一度氣溫裡,縮著來不及穿上外套的身體,默默數著時間,等待女孩下來。
                                        
                                        
但女孩並沒有出現。
             

也許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你愛他,卻只有他不知道你愛他。
                                        
                                        
女孩的室友卷著高高的包頭,幾乎蓋過超短排球褲的T恤加上有大花的海灘夾腳拖,站在你面前無言了好一陣子,才嘆口氣把粥接過去。
                                        
                                        
「媽的,牧羊犬嗎你!」
                                        
                                        
你只是苦笑,搖搖頭,簡短地開口:「感冒藥在裡面。」
                                        
                                        
「白痴!」
                                        
                                        
女孩的室友並不吃這套,和身上那套頗引人注目的服裝一樣,不管這是人來人往的宿舍大門口,眉頭一皺,聲音低沉的叫了出來,「以後再讓我看到你過來!我見一次就烙兄弟來堵你一次!」
                                        
                                        
你卻只是沉著地笑著搖頭,對眼前女孩包藏在凶狠話語下的關心感到有些感動。
                          

見你不語,女孩地室友有些著急地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你接手機的動作一阻,失去了最佳開口的時機,只好忿忿然地瞪了好幾眼,差點把手上的粥直接扔進垃圾桶。
                                        
                                        
電話那頭是他的聲音,帶著病中的沙啞、因為提到女朋友而顯得柔軟和些些著急。
                                        
                                        
狠狠地穿心而過,你笑著對女孩地室友揮手,覺得頗茫然地走回隔棟男宿。
                                        
                                        
『她有沒有好一點?感覺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在發燒?』
                                        
                                        
而你只能微笑,「不,我不知道,是巧婷下來拿的,你明天……還是陪她去看個醫生比較好。」
                                        
                                        
『我也想啊!問題是我剛把感冒傳染給她,最好她是想跟我去看醫生啦!……欸,不然這樣好了,你幫我帶她去……啊!幹!』
                                        
                                        
心裡驟然一緊,分不清楚是因為他的無理要求,還是因為語尾裡顯露出來的痛,你捏緊了手機,立刻轉身走出男宿大門。


低溫的冷風撲面而來,刺的你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心口也有些難受的發冷。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幹!沒事……幹痛死我了,飲水機掉下來砸到腳了啦,痛痛痛痛死我了!』
                                        
                                        
你頓了一下,掏口袋裡機車鑰匙的動作因為慌張而異常的不順利,卡殼卡的連你自己都生出火氣來,「要不要緊?燙到了嗎?不是要你乖乖躺著休息別亂動嗎……」
                                        
                                        
話筒對面傳來陣陣吸氣聲,『誰知道飲水機沒放好啊,喔幹!我只是想喝個水而已,不說了,』他飆了一陣髒話,顯然氣得不輕,『喉嚨好痛。』
                                        
                                        
「嗯,你等一下別亂動,我過去幫你收。」
                                        
                                        
摩托車騎的很快,風嘯吼在耳朵邊,讓夜裡的低溫更加刺骨,不過短短五分鐘車程的路,卻在下車的那一瞬間冷到差點移不開手、下不了車。


嘆了口氣,就能在深夜的街上傳出很遠,彷彿攔路虎會跟著這聲回音尋線追來似的,你縮起肩膀,趕緊從鑰匙串中找出了他家的鑰匙,一口氣直衝五樓樓梯。
                                        
                                        
門雖然沒關,大方的露出了整片的白光,但你卻覺得跑的太急,心臟似乎有些負荷不了,就連胸腹也傳來難受想吐的衝動,無論怎麼努力吸氣,都會因為過冷的空氣而更增加不舒服的感覺。
                                        
                                        
簡直就像是會發生什麼壞事的預感似的那種不舒服,難過到他從房內走了過來,遮住大片陰影時都說不出話來。
                                        
                                        
他歪著頭很困惑的樣子。
                                        
                                        
「你不進來喔?外面靠背的冷耶。」
                                        
                                        
對,真的很冷。你想像平常那樣笑著回應,可笑不出來,胸口大幅度的振動兩下,你趕緊強忍下差點衝破喉嚨口的反胃感,動手推了推眼前的病人。


「知道冷還不進去?」
                                        
                                        
手不及碰觸到人,就落空了,於是茫然空虛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他轉過身,一邊嘟噥指著地上整片的狼藉,一邊窩回堆滿厚重棉被的床,「麻煩死了,」又是一陣髒話出口,你只苦笑著不做回應,如同以往的相處方式一般,偶爾回應了幾次表示贊同的髒話語助詞,手腳有些發軟的收拾起被水淹過的物品,然後慶幸並沒有淹到電線。
                                        
                                        
「一感冒什麼都做不了,幹。氣死我了。」
                                        
                                        
他像個孩子似的踢了又踢棉被,轉身從被子和堆疊在衣服深處的角落挖出一台NDSL,無視你在理應是他私人、不應被任意打擾的房間裡走動,拖出洗衣籃,從大小角落中挖出灰塵、油膩的食物包裝袋、沾染尷尬液體的衛生紙、襪子衣服和任何會被媽媽責罵的垃圾。
                                        
                                        
而你也習慣成自然的,比起房間主人更熟悉所有物品配置的整理起來。


氣氛一時之間很有些寧靜的美好味道,就像是你心目中最完美的家庭景象在此刻活生生的表現出來,忍不住的,你嘴角勾出了滿足的弧度。
                                        
                                        
但往往這樣美好的畫面,總是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擴散出你控制不了的漣漪。他依舊趴在床頭打著NDSL,視線膠著在不時閃動著七彩光芒的螢幕上,他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欸,我明年畢業以後,要先去當兵,然後,和渝晴結婚。」
                                        
                                        
「為、為什麼?」
                                        
                                        
人生只有三種事情掩蓋不了,噴嚏、貧窮和愛情,即使早就知道終有一天,他和她必然會走到這一步,但你震驚之下仍然還是問出了口,而後急急露出苦笑,掩飾地說:「有必要這麼快嗎?才研一而已……」
                                        
                                        
還是因為有了不得不結婚的理由?


想到此,你的臉色更加難看,引得他對你如此失常的態度投以奇怪的眼光。
                                        
                                        
他的語氣仍然是平靜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些的滿足。
                                        
                                        
「就是想要早點定下來啊。你都不知道喔,渝晴超受那群豬哥歡迎的……」
                                        
                                        
接下來的話你基本上是沒有在聽的,腦子裡還在嗡嗡作響,許多回憶慢動作電影般的湧了上來,青梅竹馬的日子,母老虎大戰金剛戰士的日子、赤著腳從田的這頭跑到那頭,為了最大的那個烤地瓜打了一架,最後無條件被母老虎佔走的日子,那些漸漸長大,漸漸忘記魔動王、地球防衛隊會從教室底下飛出來、青春痘也跟著萬惡的數學英文物理化學自然一顆顆飛出來的日子。
                                        
                                        
許多許多的日子,都有你們三個人的一起。
                                        
                                        
然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地少了一個人,年紀越來越大,少了一個人之後,又少了一個人,最後只剩下你一個人走在那條田埂上,風啊水啊從你身邊追逐了過去,卻聽不見小時候不管摔的多痛,都能歡聲尖叫的聲音。


你忍了一下,又忍了一下,拳頭捏的緊緊的,終於能夠笑了出來。
                                        
                                        
「這樣啊。恭喜你啦,終於定下來了。」
                                        
                                        
而後你看見他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樂的有點忘形,兩眼閃閃發光的撲了過來──原來他也會緊張,雖然你真的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
                                        
                                        
對啊,有什麼好緊張的呢?
                                        
                                        
你虛弱一笑,抬起手,摸了摸他短短的板寸頭,頭髮硬刺的很,就像是他的個性一樣直利,藏不住話。
                                        
                                        
「我就說你一定會支持我的嘛!渝晴還叫我不要提早跟你講,訂婚完了再告訴你。我是沒問她為什麼啦,可是我賭你一定會支持我!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明天就跟她說你支持我呵呵……」


你忍不住要想,聽到這樣的話,心裡還能留有多少空間沒有崩毀,可以用來應對世界呢?
                                        
                                        
好像,全都沒有了。
                                        
                                        
於是你推開他,站了起來,環視周遭這個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踏入的空間,眼淚好像快要掉下來了,深呼吸也沒有用。
                                        
                                        
「喂喂?你怎麼了?……我知道突然這樣講很難讓你接受啦……畢竟我們以前還……」
                                        
                                        
他的表情是很自然地擔心,但你現在卻無法確定他到底是在擔心你的情緒異常,還是在擔心女孩被你搶走的憂慮。
                                        
                                        
你只能不斷的壓下嘶吼哭泣的衝動,兩手神經質地用力搓著臉、壓著眼睛,「沒事,好像又感冒了……」


他的大驚小怪現在看起來,一點意義也沒有,高興或者悲傷都扭曲成雜亂的線團,逼的你難以呼吸。
                               

 


        
                                        
                                        
                                        
更難以呼吸的是你完全沒有想到,不過兩天之後,女孩就出現在你面前。
                                        
                                        
你看著這個沈靜的女孩,突然很感嘆有多少年沒有好好看過她了。
                                        
                                        
在記憶裡的那個母老虎已經長成一朵嬌豔的玫瑰,即使仍然在重感冒中,卻依然顯得美麗。

                                        
她就站在女宿大門,甕著被鼻涕攻佔的鼻子發出聲音,半藏在鵝黃色圍巾下的小臉紅嫩的即使是女性也難以忽略。
                                        
                                        
你不懂她為什麼要約你在女宿門口說話,而不願意找個能夠擋風的位置開口。
                  

然而童年玩伴的默契猶在,這樣一路國小、國中、高中、大學同校的友情,除了某個笨蛋以外,沒有人不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因此你決定先發制人,呼吸困難地微笑,「恭喜妳了。」
                                        
                                        
「我不會說謝謝。」女孩驕傲的抬起頭,眼睛裡不知道是病出來的水光,或是其他什麼情緒引出來的光,「不要再靠近他了。」
                                        
                                        
「我知道。」
                                        
                                        
你輕輕點頭,卻敏感的發現女孩好像更焦躁了。半埋在圍巾下的鼻子發出重重的呼吸聲。
                                        
                                        
「不對!你不知道,」她轉了轉頭,凌厲的眼神射了過來,「他喜歡我,我喜歡他,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難道要你安撫她嗎?


你覺得很為難,苦悶的想著,如果能夠一邊灌酒,一邊像用酒精消解去乾掉的白板筆筆跡那樣,消除去所有記憶就好了。
                                        
                                        
但你只是溫溫的笑著,伸出手像往常安撫女孩那樣的搭上肩頭,可是女孩退了一步,眼角竟然有點發紅。
                                        
                                        
多麼尷尬的一刻。
                                        
                                        
你訕訕放下手,幾乎有些聽不清她喊了些什麼。
                                        
                                        
「我告訴你!你不要再來找他了!不管你說什麼都沒有用!走開、走開!」
                                        
                                        
然後女孩就哭了。


一邊哭,一邊回頭衝進去宿舍。
                                        
                                        
尷尬的事情、措手不及的事情又總是愛在命運女神的眷顧下,朝你拋媚眼。
                                        
                                        
女孩才剛衝進去宿舍沒多久,你的後背就被人狠狠搥了一拳。
                                        
                                        
是送藥來給女孩的他,氣呼呼的漲紅了臉。
                                        
                                        
「你幹麼弄哭她!」
                                        
                                        
「我沒有。」
                                        
                                        
你有些暈眩,昨夜的宿醉、前夜的受凍,看著眼前他那張因為感冒和憤怒而變形的臉,你只覺得滿口莫辯的委屈。
            

「我警告你喔!渝晴是我女朋友!你敢再弄哭她!我管你是不是我朋友,我一樣揍死你!」
                                        
                                        
說完,他也不等你的反應,一陣風似的吹走了,留下你面對過往行人四面八方看過來的好奇的視線,甚至就連女宿的管理員阿姨都露出殺氣騰騰的表情,準備走過來。
                                        
                                        
你想,最該難過的人,應該是你吧。
                                        
                                        
只是一瞬間,不但失戀,也失去了兩個朋友。
                                        
                                        
你忍不住笑了起來,眼淚穿過指掌縫隙不斷地滾下來,又鹹、又苦。
                                        
                                        
那個晚上,你忍不住又開了一罐酒。
                                        
                                        
原本想要和他一起分享的軒尼詩VSOP加海尼根──縱使那曾經是你最喝不下口的白蘭地和最厭惡的難喝啤酒。


但你無論如何,都喝了下去。
                                        
                                        
也許醉了,那些記憶就能像被溶解揮發到空氣中的白板筆筆跡一樣,明天過後又是一個燦爛的日子。
                                        
                                        
也許再也回不去那種赤著腳跑過田埂的日子,卻能不再面對尷尬而痛苦的時間。
                                        
                                        
你醉得很厲害,很朦朧,酒精燒的你滿臉熱氣,全身發脹的難受。
                                        
                                        
恍恍惚惚間,你覺得會難過、會這麼難以呼吸是因為感冒的關係,於是你傻呵呵的笑了起來,東倒西歪的從抽屜裡翻出了感冒藥,對著日光燈看了很長一陣子,被酒精麻痺的腦袋一時想不起來你拿著感冒藥到底是要做什麼,而後才想起來,對啊,要吃藥。
                                        
                                        
感冒了,生病了,就要吃藥。

                                       
然後你樂呵呵地拿起軒尼詩,拆開感冒藥的錫箔包裝。
                                        
                                        
                                        
                                        
                                        
                

                        
                                        
                                        
──那天晚上的深夜,救護車的聲音響徹了校園。
                                        
                          

 

                  

      
          

 

 

 

                                        
好像睡了個很不好的覺,醒過來的時候全身酸痛也就算了,眼睛也腫脹著難以睜開。
                                        
                                        
你不舒服的動了動脖子,動作艱難,於是你皺起眉,疑惑難道不小心酒灌太多,癱到落枕了?
                                        
                                        
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畢竟你的室友們是一群五大三粗、漫不經心的大老爺子,看到你醉酒癱在地上的樣子,可能也只會拖著酒瓶坐下來和你一起喝,然後一起醉倒在地上。
                                        
                                        
即使是這樣,也很好。
                                        
                                        
你嘆了口氣,瞇起眼睛時才後知後覺,這裡不是你的寢室。
                                        
                                            
冷氣嗡嗡地運轉著,從你的角度看不見牆壁,只能見到一片拉攏起來的草綠色隔簾,簾外有渾厚的女聲霹靂啪啦的在罵些什麼你聽不懂,眼角餘光裡看見了三個支架,架住兩個你不懂作用的儀器。
                                        
                                        
不過幸好,點滴架你是認得的。
                                        
                                        
你愈加的疑惑,渾沌的腦子裡擠不出一條運算程式來搞清楚你人在哪裡、又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記得你喝酒喝了太多,喝到胸口發痛,只想快快睡著好逃避不想面對的事情。
                                        
                                        
幸好,在你的疑惑即將比馬里亞納海溝更深之前,有人拉開簾子,探頭進來。
                                        
                                        
從你躺的角度,你看的很清楚。
                                        
                                        
女孩的眼睛腫的比桃子還大,原本小巧的臉也有些浮腫,泛著好幾天沒睡好的青灰色,你差點笑了出來,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和一瞬間僵硬在原地的女孩大眼瞪小眼。
                                        
                                              
不知過了多久,簾子外有人咚咚的走了過來,聲音是熟悉到讓你心臟再次發痛的那人所獨有的。
                                        
                                        
於是你閉起眼睛,彷彿石化魔法在這一秒解除,女孩尖叫了一聲,幾乎和他同時撲到你的床邊。
                                        
                                        
兩人如出一轍的驚恐表情逗笑你了。
                                        
                                        
可是不管多麼努力,聲音卻被貓偷走了,一點氣音都發不出口。
                                        
                                        
你只好無辜的躺在床上,試著微笑。
                                        
                                        
他卻暴怒起來,「你這北七!」
                                        
                                        
咦?
                                          
不理會你的困惑,他越吼越大聲,一聲聲「北七」、「智障」、「白痴」迴盪在簾子裡外,有個護士探頭進來,不耐煩地請他安靜。
                                        
                                        
那一刻你看見,他的眼淚爭先恐後地,從他那雙星亮的眼睛裡湧出來。
                                        
                                        
一顆接一顆,不是做夢。
                                        
                                        
心臟又開始悶悶的疼痛了。
                                        
                                        
但你沒有忘記女孩就在他身旁,你於是再度閉起眼睛,努力的不看不聽不說話。
                                        
                                        
也許痛的多了,就不會痛了。
                                        
                                        
沒想到女孩卻伸手出來,輕輕地摸著你的臉,鬍渣可能有些刺手,卻不能阻止女孩頑固地撫摸。
                                        
                                        
你很意外,弄不懂這兩人到底在做什麼。
                                        
                                        
終於,他停止了哭泣,一把抓住女孩的手,任性地、認真的,「他是我的!」
                                        
                                        
女孩微微一笑,標準的母老虎架式,抬著四十五度角的臉,驕傲地挑釁,「聽你在屁!阿理愛的明明就是我!」
                                        
                                        
「他才不可能愛上妳這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神經大條的要死脾氣爛的要命的恰查某!」
                                        
                                        
你看見女孩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可怕,原本沒睡好的青灰色臉龐密佈上可怕的黑色煞氣,偏偏他仍不知死活的刺激對方。
                                        
                                        
「早就叫妳趕快隨便找個人嫁一嫁了啦妳不要,硬是要跟我比,妳自己看,阿理明明愛的就是我!」
                                            
「你兩隻眼睛都糊到屎了是不是?」女孩兩手叉腰,是妳從小看到大的姿勢,「我那天跟阿理說我要嫁給你的時候,你在旁邊不是也有看到?阿理他的表情根本就是在告訴我,他愛我!捨不得我嫁給你這豬頭!」
                                        
                                        
「我看到!媽的恰查某!是妳才沒看到那天阿理去我家幫我收東西的時候的那張臉吧!他根本就是愛我愛到不行,又怕妳那顆根本還留在妳媽肚子裡沒一起出來的心受傷,才硬更著不說話直接走掉!」
                                        
                                        
「屁啦!智障鬼!幼稚園死小鬼!你不要以為阿理每次都幫你擦屁股就可以把你那個髒屁股翹那麼高!」
                                        
                                        
兩人幼稚的爭論聲再度引起旁邊護士的憤怒,這次是直接拉開簾子,暴躁地請兩人直接出去。
                                        
                                        
豈料兩人竟然同時嘴一癟,傻兮兮地像兩隻小狗,轉過頭來看著你。
                                        
                                          
你仍然摸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努力清了清喉嚨,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幸好他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七手八腳、互相干擾諷刺的幫你把床墊稍稍升起後,你用眼睛,示意他們乖乖站到床尾,該是會審的時間到了。
                                        
                                        
「我……在醫院。」
                                        
                                        
兩人拼命點頭,你看見女孩送了他一拐子,也許床底下你看不見的地方還重重踩了他一腳;他扭曲著臉,想反擊的當下,你開口。
                                        
                                        
「為什麼?」
                                        
                                        
「你這北七!」似乎這是個不能提起的禁忌話題,他只楞了零點幾秒的時間,便暴怒起來。
                                        
                                        
女孩又快樂的給了他一拐子,蝴蝶似的撲過來床邊,大眼睛裡撲閃著憂慮,「醫生說你把酒感冒藥一起吃下去,結果急性中毒,等你室友發現的時候你人已經昏過去了,送醫院的時候還休克,幸好、幸好……」
                                        
                                        
她沉默了一下,低下頭擦起似乎永遠不會停下的眼淚。
                                        
                                        
你遲鈍的腦子裡終於想起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軒尼詩橙黃色的酒液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灼熱、躁動的哭泣心情隨著小小的感冒膠囊一起遁入深黑的宇宙深處。
                                        
                                        
嘆口氣,你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蠢蛋。
                                        
                                        
「別哭……」
                                        
                                        
伸著手,力氣只夠你把手放到女孩頭上,卻不夠如往常那般安慰人。
                                        
                                        
女孩哭得更兇了,一抬眼,你看見他也紅了眼,卻倔強地撇過臉,全身散發出「我也想被安慰」的訊息。
                                        
                                        
你無法控制自己的,深深又嘆了口氣。
                                        
                                        
「我……很好。」
                                        
                                        
費力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你露出頗難為情的微笑,「以後,不會了。」
                                        
                                        
「你還敢再來一次!」
                                        
                                        
他立刻轉回頭,兩眼射出兇猛的X射線,簡直就想是想把人拆解落腹,不由得激起了你怨忿的回憶。
                                        
                                        
「我又不是……故意……」
                                        
                                        
還不是因為失戀的刺激……想到這裡,你忽然意識到從醒過來以後,一連串不合理的事情。因此你頓了一下,來來回回看了兩人良久,久到女孩開始小小的蹭動著,似乎打算遠離病床。
                                        
                                        
其中一定有鬼。
                                        
                                        
你加大力氣,壓了壓女孩的頭,不意外的看見她轉頭向他發出無聲的求救訊號。
                                        
                                        
於是你偷偷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卻相反地異常嚴肅正經。
                                        
                                        
終於,他投降了。
                                        
                                        
漲紅著臉,小小聲的,「我怕嘛。」
                                        
                                        
你側過耳朵,微笑,「什麼?」
                                        
                                                  
有人豁出去了,語速快的嚇人,像是在掩藏著什麼讓人害羞的心情似的,「誰叫你沒事答應學妹去選什麼校草選拔還拿了個第一名回來,我本來還很得意說阿理拿第一耶我好開心,可是我看你的相片被放到學校網路上,連表特版都有其他學校的人來問你了,後來學妹還跟你告白,我看你整個沒要沒緊的樣子,整個很怕嘛……」
                                        
                                        
聲音越加小聲,讓你得全神貫注的聽才聽的見,「我一直很喜歡阿理……從小時候就開始喜歡了……可是阿理你每次不管對誰都那種很好很好的樣子,我跟你說我喜歡你,你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就以為你其實,不是跟我想的一樣那種喜歡……然後!」
                                        
                                        
他忽然咬牙切齒,狠狠地瞪向女孩,你可以感覺到手掌下女孩扮鬼臉的小振動,內心裡好像明白了某些事情的關鍵。
                                        
                                        
熱氣悄悄地,漫了出來。
                                        
                                        
「恰查某就說,她也喜歡你。我氣死了,誰都可以輸就是不能輸給恰查某!所以我們兩個……咳咳,嗯……」他顧左右而言他了好一陣子,女孩也僵硬著,對你露出討好的微笑,「嗯,稍微打賭了一下。」
                                              
                                        
「你們兩個……笨蛋……」
                                        
                                        
再生氣的心情,都因為害羞和尷尬而一點魄力都沒有。
                                        
                                        
你抿住唇,瞪著手足無措的他,忽然覺得全世界最不懂他的人就是你了。
                                        
                                        
「那,你幹麼……打我……?」
                                        
                                        
他慌張了一下,女孩也呆住了,不等他回應就暴跳起來,「智障鬼你居然敢打阿理!啊啊我宰了你啊──!!」
                                        
                                        
「不、不是啦!那是意外!真的!真的啦!恰查某妳再打下去我、我以後叫阿理不跟妳說話喔!」
                                        
                                        
「嗯?」
                                       
「喔喔阿理我錯了,對不起啦!那真的是個意外,我那時候躲在旁邊看的時候,聽不到你們說什麼嘛,就以為你……你……」
                                        
                                        
他紅著臉,像是因為想起當時的情形而感到傷心,說話的聲音也小了,「我以為你愛的是恰查某……所以我就、我就……我以為我真的沒機會了,就想說,幸好、幸好劇本這樣寫
……我乾脆就、乾脆就趁機,幫你們……」
                                        
                                        
他撇過頭的樣子倔強地很可愛,卻太自以為是的讓人生氣。
                                        
                                        
你楞了很久,翻了不知道第幾個白眼之後,翻身,躺倒,把被子拉過頭,緊緊地蓋住全身。
                                       

你仍然有些生氣,卻搞不懂氣得是自己還是那兩人,只好悶著頭,努力說服自己身上這陣冒出來的熱氣,是因為被子太厚的關係。
                                        
                                        
可是聲音卻能夠穿越所有人為地刻意阻隔,即使有些變形,仍然傳進了你的耳朵。

                                        
他慌慌張張的,小小力的扯著被子,「阿理?阿理你怎麼了?靠盃恰查某妳不要亂了!真的會痛欸!」
                                        
                                        
「我以為我跟你打這種賭已經夠北七了!沒想到你居然還智障到這種程度!你幹麼還不趕快去拿個豆腐出來自殺啊──!」
                                        
                                        
「閉嘴啦!那邊有麵線妳先去拿一拿懂不懂啊!」
                                        
                                        
眼看兩人又要開始新一輪的幼稚爭吵,你聽了一陣子,忍不住掀開被子透氣。
                                        
                                        
有些沉、有些厚重的被子一掀開,燈光和他擔心的眼睛一起落入你的心底,「阿理?」
                                        
                                        
就連軟軟的、討好的聲音也一起讓你覺得無法抵抗。
                                        
                                            
於是你又果斷地拉下被子,「我還在生氣。等我氣消了……」
                                        
                                        
氣消了,怎麼樣呢?
                                        
                                        
你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答案來,只好吶吶地透過被子,說:「再說。」
                                        
                                        
                                        
                                        
<完>
                                        
                                        
--
                                        
喔喔  我本來想依據這篇的反應度,決定結局的歡樂度的
                                        
不過還是手癢忍不住就寫完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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